“张翠娥你今天是来找死的是不是?你竟敢诅咒孤?”杨燈终于大发雷霆,指着殿外一处小小角楼道,“孤要把你关在那里,让你这一辈子都待在那里看着孤,看孤扫荡天下,到底会不会自食苦果,看你和孤,到底谁先遭天谴!”
见杨燈怒火冲天,一旁的内侍慌忙端过茶水,递给杨燈:“殿下,为这么个奴婢,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!殿下,喝口茶消消气——”
杨燈觉得自己今日确实不大正常,吐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,拿起茶杯,不承想,他一看见杯中茶水,周身忽地泛起惊悸的惊涛骇浪!他手一抖,茶杯掉到地上,他惊声大叫道:“水!水!把水拿开!——”
内侍惊愕当场,被杨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呆若木鸡。茶杯碎裂在地面,茶水溅得四处都是,甚至打湿了杨燈的王靴。杨燈看了一眼地上洇开的水,登时觉得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,喘不过气。他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张着嘴,双手抓着自己的咽喉,双目鼓出,痛苦不堪。
杨燈的卫队哗啦啦地拥进殿中,内侍指着张翠娥惊恐叫道:“妖女、妖女!她有妖术!殿下一看到水、一看到水就成了这样!”
张翠娥被卫兵拖了下去,临出殿门时,她看到七八个御医拎着医箱,冲进殿中围在杨燈周围。
活不成的,她想,杨燈活不了了。
天谴来得如此之快,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。
不光是她,又有谁能够想到,堂堂雷神将军,做了一日王的雷神将军杨燈,最后死在了一条小黄狗
手里。
种下怎样的因,就有怎样的果,谁都逃不过。
大乱了。
很快,城头“杨”字的王旗被拿下,又换成了“萧”,法名“缘觉”的小王子被从大慈恩寺接回宫中,继任吴王。
日月失陷,刑父克母,王宫中的人都偷偷说,通明先生给这小王子断的命,果然应验了,小王子还没学会走路,就把吴王和侧妃景氏全给克死了。
而宫外,上至公卿大夫,下至平民百姓,惶惶不可终日之际,都在暗中议论纷纷,说那抱鸡娘娘有妖法,竟能让杨燈见水而突发重病。又说,养着阴间人,那不就和养小鬼一样吗?一连杀了两个王,这抱鸡娘娘,也是个大大的妖孽!无论大户小户,都在嘱咐家中人——以后见着抱鸡娘娘,可都得躲得远远的!她那细长的眼睛,看你一眼,都能摄了你的魂去!醽醁酒坊中的伙计传得神乎其神,说抱鸡娘娘当时一双长长的白骨精似的手指折叠起来,就掐了个诀,便让那阴间人死过去了!
李柔风现在不得不睁着眼了,因为连眼睑都已经烂掉,只剩下两颗圆圆的眼球挂在那里。
他从来没有腐烂到这种地步。挂着他的城楼下面已经没了围观的人,连守城的兵都站得远远的,因为尸腐的恶臭实在令人作呕。
城楼朝北,阳光从东到西,在他身上画了道圆润的弧线。李柔风从来没有如此憎恶过阳光,每一缕落在他身上都好似酷刑。不过现在的夕照,只剩下最后肆虐的余晖,快结束了,他想,还有多久?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?还是他侥幸能再过一夜,然后像露水一样在明日的晨曦中消失?还不曾化过骨,他也不知晓。
娘娘啊,娘娘还会来吗?他对她还有未兑现的承诺。可他忽然又不希望抱鸡娘娘来,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成人形,现在这个样子,他希望谁也不要看到。萧焉活着回来了,萧子安死了,自己变成阴间人身上所带的深重执念,其实已经完全化解了。若是现在让他化骨,他也没什么遗憾了。
只是……如果可以的话,他想再听一听萧焉的声音,他更想——
再见一见那簇蓬勃的火焰。
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,最后一缕夕阳的光从他身上挪开了脚,他像是从沸水锅里被捞出来的。喘了口气——他其实已经没气可以喘,胸口已经见了肋骨,大半边脸也没了。城楼上依然很乱,他听到守城士兵的皮靴声飞快地来来去去。
“换旗!”
“又换?今天这都第三回了!”
“让你换你就换,哪来那么多废话!”
“这不还是‘萧’字王旗吗?”
“你蠢吗!没看见这是黑边萧字王旗,不是红边萧字王旗?澂王大军已经到了!”
“澂王?!澂王还活着?!”
“死而复生!那是天命!”
名为“缘觉”的小王子在王位上只坐了一个时辰。澂王拥兵从南门入城,并未受到什么抵抗。太乱了,杨燈已经神志不清,奄奄一息,其军队人数虽众,然而群龙无首,内斗不止,还得与吴王昔日势力对抗。一身凛然铁甲,面容清癯的澂王,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,摆开大旗,沉默而威慑地入了城。
这本就是他的城。他本就是这座城的王。
满城的百姓皆向澂王的王旗下跪。澂王就那样不着盔甲地端坐马上,那苇叶般的眼睛、丰茂水草一般的睫,此刻盛满了参天威势,又冷,又郑重。他让每一个人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,
第九章 乱世(5/7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